许多人的一生看似波澜不兴,就像融入大海的水滴,没有雨后彩虹的绚丽,没有高山仰止的壮阔,更没有惊天动地的壮怀激烈。
然而,它却像海滩上一颗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珍珠,串起来就是一个个催人泪下感人至深的动人故事。
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儿科创始人、主任医师朱翔凤的人生故事就是由这颗颗珍珠串起的那串项链……
1948年7月,朱翔凤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的前身上海同德医学院医疗专业毕业,戴上学士帽的喜悦仅仅停留了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面临政权崩溃大厦将倾的国民党政府狼奔豕突,根本无暇顾及大学生的就业,“毕业即失业”成了当时的流行语。老家在无锡的朱翔凤天天捧着自己的简历四处“推销”,却四处碰壁,没有一家医院聘用她。不得已,她只能带着简历来到邻近的常州市,怯生生地找到当时最大的医院——武进医院。这是一家教会医院,最后一任美国院长贝德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柔弱女孩,略带迟疑地说了声留下试试吧。
美国院长怀疑的表情深深地触动了小朱的心。她憋着一口气,“我一定要做出点成就来让你看看!”
那时的医院分科没有现在严密和科学,只有大外科和大内科,大内科包括内科、儿科和传染科。朱翔凤兢兢业业地从一件件最微小的事做起:问诊、听诊、触诊……而这一切却又造就着朱翔凤展翅高飞的从医之路。
那时,教会医院写病历、查房都用英文,而朱翔凤娴熟的英文和孜孜好学的精神,都让大家点头称赞。那个贝德院长,也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这位年轻姑娘就在这点点滴滴中慢慢成长为一位优秀的医生。
7年后,朱翔凤已经小有名气,也是医院的骨干了。一个考验却在等着她:已经改名为常州人民医院的武进医院,承担着面广量大的医疗任务,从四面八方城乡僻壤赶来的各种患者对医院形成了巨大的压力,笼而统之的大内科难以适应这种形势,必须细分专科。可是环顾全院却很难有这样独挡一面的人才,医院领导的眼光落到了朱翔凤身上。
于是,有了这样一次对她来说终生难忘的谈话:
小朱啊,医院想让你挑挑重担呢?
什么?重担?她虽然积极要求上进,却从来只是想把自己的专业做到最极致,从这个角度上去为人民服务。
挑重担?她一时还懵懂不解。
领导笑笑,就是让你担纲小儿科主任……
话音未落,朱翔凤手直摇,这不行,不行!我自己还要锻炼呢,哪行?
领导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小朱,什么事情都是从学习中在实践中提高的。如果没人来挑这副担子,最受伤害的是千千万万个小患者,你说是不是?
朱翔凤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啊,我的人生理想不就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么?朱翔凤是有一点自豪的,她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父母都是医生,弟弟和妹妹也都是医生,她的信仰就是做一个白衣天使。现在神圣的任务就在面前,有什么理由临阵退却呢?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家庭的希望。
她为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犹豫感到惭愧:“听从组织安排,一定竭尽全力把工作做好!”
1955年,这是常州一院历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从此,结束了没有小儿科的历史。年轻的朱翔凤带着比她更年轻的几名医生夜以继日地奋战在自己的岗位上。
解放初的常州卫生水平低下,许多孩子都患上了让家长胆战心惊的脑膜炎、流脑、乙型脑炎,多的时候一天要收进七八名患儿,很多幼小的生命还没能看到春的明媚、嗅到花的芬芳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朱翔凤看着小小生命的离去,心如刀绞。
那时,没有上级医生指导,而下面的医生又都在看着她,她深感责任重大,白天从实践中学,晚上从书本中学。查完病房到门诊,门诊干完奔病房,每天人像连轴转的陀螺,而拯救生命的力量就这样发展壮大起来。许多小生命在这样的守护中,重新绽放。有一件事,至今珍藏在朱翔凤的脑海深处:有一次,朱翔凤自己累倒住进了病房,而这时儿科病房收进一名几个月大的败血症婴儿,生命危在旦夕:住院两三天病情突然加重,呼吸急促,脸色青紫。小孩父母不知怎么知道朱翔凤也在医院住院,两人跑到她病床边,哭得像泪人,拉着她的手说:“救救孩子吧……”朱翔凤二话不说,立马跑到孩子身边,一看,大惊失色,孩子已经并发脓气胸,生命垂危,她当机立断“马上穿刺,闭式引流!”抽脓、抽气,并请外科会诊。孩子终于转危为安。这以后,朱翔凤又多次治好这孩子的各种疾病。伴随着孩子长大成人,朱翔凤也成了他的“保健医生”。他结婚时当然忘不了恭恭敬敬地请“救命恩人”朱翔凤去喝喜酒。
朱翔凤的医术也越来越见功力,她对支气管肺炎、婴儿腹泻、肾病、肾炎等儿科疾病颇有研究,大大提高了治愈率。她带着她的团队精益求精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1956年到1959年常州先后流行流脑、麻疹,她们采用各种方法提高疾病的治愈率,为全市的传染病防治作出较大贡献;1972年到1977年,运用破伤风抗毒素、镇痉剂、“五虎追风汤”中西医结合治疗新生儿破伤风,取得良好效果,病死率低于同期国外文献报告的比例。
本来朱翔凤也就在这样的救死扶伤的繁忙里,继续着一天天“苦,并快乐着”的日子,然而不久却“摊上大事了”,朝鲜战争的爆发,打断了这种日子。江苏省组织第二批中国人民抗美援朝医疗队,1953年刚刚在全市高级知识分子中第一个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朱翔凤立即报名参加,常州只有她一人。在南京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正要奔赴朝鲜,传来了停战的消息。医疗队就在南京、镇江、泰州、淮安、苏州等地专门治疗志愿军伤员的康复医院巡回,朱翔凤竭尽全力为伤员治疗。但是,她的心里也不免有一丝遗憾:没能亲自到朝鲜的枪林弹雨中去经受生死考验。
但,这个遗憾很快就得到了补偿:不久后,她参加了中国人民第三届赴朝慰问团。在硝烟尚未散尽的朝鲜战场,触目皆是残垣断壁、孤儿寡母……战争给人民带来的伤害深深地触动着她的心。很多次,慰问团的上海沪剧演员就在废墟上为战士们演出,朱翔凤除了保障慰问团里演员的健康,一有空就为志愿军战士和当地百姓治病,她的精湛医术赢得了大家的交口赞誉。
在春夏秋冬的时序交替中,在斗转星移的岁月流逝中,朱翔凤的医术也日臻炉火纯青。正当她立下一心一意要用医术为人民服务的誓言时,一场风暴却以一种无法预料的形式扑到她面前:1966年年初,文革风暴就要席卷而来了。它的预兆也呈现着一种怪异。医院里号召大家响应“6.26”指示精神,成立医疗队到农村去为农民服务。当时提出了几条:要高年资的,主任……大家的眼睛都看着朱翔凤。也有领导悄悄对她说,你就带个头,最多一两年总归上来了。
朱翔凤回到家里看着最小只有4岁的三个孩子,很难下这个决心。她和也是医生的丈夫商量:反正时间不会太长,我就带个头吧,因为我是共产党员,再说农民兄弟也是十分需要城里医生的。没想到她丈夫也被批准参加医疗队。就这样一家五口到了苏北涟水县。从此,她开始了一段既磨难身体又磨炼意志的时光。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一去竟在那里呆了13年半。因为丈夫有美国、台湾的海外关系,很快在文革中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已经是主任医师的朱翔凤也被勒令从最基层的住院医师做起。家里两次被红卫兵抄家。朱翔凤白天看病,晚上还要值夜班。她心里苦啊,夜深人静时,她看着天边的月亮解不开心中的结:医术好为什么不好?钻研业务又为什么不好?可是,文革愈演愈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不解、委屈甚至怨怼。三个孩子尽管很聪明学习却被耽误,都没有很好地读到书。可是,她看着那些革命老区农民的期盼眼神,慢慢想通了,缺医少药的农民是欢迎她来的,她给无数家庭重新带去了欢乐和笑声,就是自己价值的体现,哪怕不回去也一样能为人民服务,她坚信一条:为农民看病永远没有错,革命老区的农民需要她!
从此,她心甘情愿地奔波在羊肠小道,服务在田间地头。只要一个电话打来,她拎起药箱跳上救护车或者摩托车有时还是自行车,就往患者那里赶。乡间小路崎岖不平,很多次她都从车上摔下来,但顾不得摔疼的身体,继续赶路。涟水县的所有公社她都去出诊过。朱翔凤把农民看作亲人,不管白天黑夜,只要农民兄弟跑到她家里,她总像接待亲人一样一心一意为他们看病。朱翔凤真诚对农民,自己也成了“明星”,走出去县城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她。而朱翔凤的医术也让那里的医生和患者心悦诚服。县医院的病房里长期住着一位患肺结核的小学校长,病魔把他折磨得面如菜色,不成个人样。有一天,他两叶肺突发气胸,病情十分凶险,当班的医生吓得手足无措。朱翔凤当机立断两叶肺同时做闭室引流。把这位校长从死神手中拉了回来。直到十几年后,朱翔凤离开涟水,他还生存得不错。
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朱翔凤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献给了这块土地上的农民。她的人品和学识也很快征服了大家,不久她就担任了管理内科、儿科和传染科的大内科主任。
在县城呆了13年半后,十一届三中全会像一声春雷,朱翔凤的丈夫平反了,朱翔凤永远记得这一天:1979年9月27日,这一天,她依依惜别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常州第一人民医院。她觉得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只是逝去的岁月让她觉得要干的事太多,而时间却不够用,她全身心地扑在自己热爱的医疗事业上。1983年,开设新生儿病室,废除陪客制度,制订新生儿疾病诊疗常规,开了常州先河。
在她看来,小儿病愈后的笑声就是对她最好的奖赏。
在她看来,小儿病愈后的笑声就是她心中最大的幸福。
平平淡淡,真真切切,无私奉献,默默付出。这是对朱翔凤最好的写照。恰恰也展示朱翔凤用神圣、用心灵、用入党时的庄严誓言践行着一个共产党员沉甸甸的责任和白衣天使的大爱与从容。她也获得了江苏省和全国“三八”红旗手等许多荣誉。古罗马有位哲学家说过:“医生给病人的首先是心、语言,然后才是草药。”而朱翔凤就是这样一位德技双馨的医疗专家,不是吗?!